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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提灯-分卷阅读20

  “抱歉,我这曲子只有上路的人才能听。你活着听不太吉利罢。”
  段胥笑了笑,目光便移到贺思慕脚下的地面上。沉英纳闷地随着段胥的视线低头,立刻惊呼出声。
  不知何时地上的石灰粉已经被撒出了一幅梅花图,三两根劲瘦树枝与五六朵寒梅,锐利得仿佛要破地而出。
  贺思慕老爹是个惯会附庸风雅的鬼,自小便手把手地教她画画,她不识颜色,水墨倒是画得不错。
  “小小姐姐,你还会画画呀!”沉英赞叹着。
  贺思慕拍拍手上的石灰粉,说道:“石灰属实是没什么用处,画幅好看的画,若来者是个风雅的邪祟,或许不舍得踏过去呢。”
  顿了顿,她对林钧说:“林老板不会嫌弃我弄脏了你家地砖吧?”
  林钧连忙摆手说不会,惊叹道:“您的画工老道,倒像是练了几十年的名家。”
  ……这倒是没错,是练了几百年了。
  贺思慕觉得段胥每次来见她,似乎都是为了给自己的馊点子寻找灵感的,这次也不例外。
  她穿过厚重城墙走上瓮城,瓮城门外就是胡契人的大营。这瓮城修得很有讲究,狭小而守护着主城门,若敌军攻入瓮城中,便可放下瓮、主两道城门,将敌军瓮中捉鳖。
  为了赢得战争的胜利,凡人可真是挖空心思煞费心机。可这城墙原本是前朝_0_han_0_ren建的,后来又被用来守护胡契人,而今再次回到_0_han_0_ren手中。
  攻守转换,矛盾相攻。
  “我想起古人说的一个寓言故事。”贺思慕沿着瓮城的台阶往上走,说道:“从前,在蜗牛左角和蜗牛右角上各有一个国家,就为了争这么点儿地方,相互征伐伏尸数万。”
  段胥在前面引着她走,此刻回过头来看她,在黑暗的环境里表情不明:“这位古人是庄子罢。庄子有云,有国于蜗之左角者,曰触氏;有国于蜗之右角者,曰蛮氏。时相与争地而战,伏尸数万,逐北旬有五日而后反。”
  贺思慕想这小将军记性倒是真好,有点像是传闻中小时候过目不忘的段胥。
  他们走出黑暗的阶梯,登上瓮城的城墙,段胥的声音顿了顿,他慢慢道:“我们也是如此。人这一生,真是短暂渺小卑微得可怜,是吧。”
  连说这种悲凉的话时,段胥都是笑着的,目中含光。看起来一点儿也不卑微,更别说可怜了。
  “你怎么这么爱笑?”贺思慕忍不住说。
  “我天生如此。”
  贺思慕终于踏上了城墙,她环顾着一片惨烈的瓮城,城头上布满被烧得焦黑的战争痕迹,来来往往的士兵十分紧张,鲜血和烧焦的气味弥漫在城头。
  看来前几次他们击退敌军时,战况十分惨烈。而城外黑压压的大营不见尽头,二十万人就在这风雨飘摇的小城外虎视眈眈,如同一只匍匐的黑豹,只待时机到来便飞扑而上,将这座城开膛破肚。
  这城里的人还浑然不觉,张罗着要过年呢。
  贺思慕揉揉太阳穴:“人家说腹有惊雷而面若平湖者,可为上将军,原来说的就是你啊。”
  段胥眉眼弯弯:“不胜荣幸。”
  过不了多久胡契人就会进行下一波攻势,段胥如今便要想办法把他们再次拒之门外。
  “我今日看着,觉得石灰粉很不错,正好燃烧的雨水是苍言经里的第二重降罚。最近可有东风配雨?”段胥倚着垛口,笑道。
  显然他已经将《苍言经》用得出神入化了。
  贺思慕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道:“我又不是风师雨伯,难不成你想要什么天气就能造出什么天气来?最近这段时间天气晴朗干燥,并不会下雨。”
  段胥摇摇头,叹道:“可惜。”
  “你堂堂大将军,怎么尽想些歪门邪道?”
  “兵者,诡道也。奇正相辅,方可得胜。他丹支二十万大军,我只五万,若真的正面对敌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段胥话音刚落,便听见城下有人扯着嗓子高声喊叫。
  “段舜息,你这个缩头缩脑的小白脸,原是怕你丹支爷爷了,才躲在城里不出门吧。有本事你出城与我们一战啊!看爷爷不把你打得脑袋开花,哭爹喊娘!”
  “来啊,出城一战啊!”
  这声音粗犷张狂,把嘲笑的意味挥洒得淋漓尽致,城下敌营中配合着发出阵阵嘲笑声,又有数声叫骂声飞上城头,吵成一片。
  段胥也不往下看,对贺思慕轻松地解释道:“喊了有些日子了。”
  “他们侮辱你,想激你出城迎战。”
  “他们是在侮辱我吗?他们说我是小白脸,这不是另一个角度夸我英俊吗?”段胥抚着自己的心口,笑道:“我心领了。”
  贺思慕沉默一瞬,拍手道:“将军大人真是心胸开阔,令人佩服。”


第16章 何嫣
  贺思慕拍拍垛口,说道:“这城墙修得也是真坚固。”
  这么多人攻城却屡屡失败,只好在城下叫骂。
  “朔州府城墙,也是关河北岸所剩无几的城墙之一。当年胡契人入侵,前朝靠着城墙工事对胡契多有阻击,胡契拿下北岸十七州后记恨此事,便令各地拆除城墙。结果丹支立朝之初各地多有叛乱,拆除城墙后起义军攻城势如破竹,丹支这才停了这道命令。朔州府城墙得以留存。”段胥把贺思慕从垛口边拉回来一点,一边解释道。
  贺思慕转过头来看他:“丹支立朝之初多有叛乱,也不过是十来年的光景。现在丹支瞧着倒是很太平。”
  “当时丹支的_0_han_0_ren起义时,大梁畏惧丹支又偏安一隅,并未回应。北岸的百姓自然是失望了,胡契军队也确实厉害,起义便日渐平息。”
  顿了顿,段胥低下眼眸,神情不明。他笑道:“现如今不也是,大梁以为有关河天堑便高枕无忧,并不想着收复北岸,更不想着北岸的故土与百姓。若不是胡契人入侵,恐怕还在沉溺于内斗的大梦中。”
  他说出这话,似乎他真的是一位忧国忧民的将军,毕生所愿就是收复北岸十七州。
  如果他是三代翰林,皇亲国戚的段家三公子段胥,那么这愿望就再正常不过。但以他与丹支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来看,这愿望并不合理。
  贺思慕想了想,她指着敌营说道:“我方才好像看见,有个士兵拿着一封信走进南边第三个营帐中去了。那信封上的字我能看见,不过是胡契文字,我看不懂。”
  段胥立刻招手,让人递过来笔墨纸砚,令贺思慕仿照着写出来。
  贺思慕撩起袖子,便快速地在纸上写下几行龙飞凤舞的奇怪文字。当她写完把这张纸递到段胥面前时,段胥眼里闪过一丝异色,继而挑挑眉毛,目光探究地转向她。
  贺思慕认真地端详着他的表情,噗嗤一声笑出来。
  “哈哈哈哈,你果然认得这句话。”
  这句话乃是胡契语中的骂人话,汉语意思等同于——你这个乌龟王八蛋。
  “上至苍言经,下至市井秽语你都知晓,段将军可真是博学多才啊。这些东西,南都可不教罢。”
  目前为止,他的立场、身份,他说的所有话都令人怀疑。
  段胥眸光闪了闪,知道贺思慕方才是在诈他。他也不生气,只是说道:“这说来话长,有一天我过桥时,有一个老翁故意把鞋扔到桥下,让我捡起来给他穿上,如此三次……”
  这可真是个耳熟的故事。
  贺思慕太阳穴跳了跳,她接着说:“你次次照做了,然后他说孺子可教,让你天亮时到桥上找他。可每次他都先到并训斥你,直到有一天你半夜就去等,终于比他先到了。然后他拿出一本《太公兵法》交给你?”
  “是《苍言经》。”段胥纠正道。
  “我竟不知,原来你的名字叫做张良?”
  “哈哈哈哈哈哈哈。”段胥扶着城墙笑起来,他微微正色道:“不过我确实有个很厉害的胡契人师父,我算是他最得意的_0_di_0_zi罢。”
  “哦,他现在在何处?”
  “被雁啄瞎眼睛,于是退隐了。”
  “……”
  贺思慕觉得这个人的嘴里半句真话也没有。段舜息,他还真是瞬息万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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