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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岁时记/暴发户日常-分卷阅读94


阿枣熬了大半夜,直到支撑不住才去外间耳房里歇着,田吉遣人来传话时阿杏和吕嬷嬷在床边守着。两人听说要挪地方,且是二郎的主意,都觉甚是诧异,吕嬷嬷到底上了年纪,比起糊里糊涂的阿杏多了几分见识,联想到下人们的传言,略一迟疑便起身动手收拾箱笼,并对阿杏道:“去叫你阿枣姊姊起来。”

阿杏嘴唇一翕再一合,犹疑地看了床上的小娘子一眼,应了一声去找阿枣了。

吕嬷嬷竭力将手脚放轻,可钟荟睡得浅,不一会儿还是醒了。吕嬷嬷将她兄长吩咐挪院子的事与她说了,却将城里几处地方着火的事隐去不提,免得主人并未痊愈又提心吊胆。钟荟闻言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她略一想那处馆舍的方位就明白了庶兄的意图。姜悔平时最是谨慎稳重,此时不顾她病重执意要他们即刻搬地方,必是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的梦境历历在目,那曲悲凉的广陵散仍旧萦绕在她心头,她胸口像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

姜悔不曾学过骑马,只得乘一辆轻便又不甚打眼的马车,带了小僮阿宝和两个护院,沿着蜿蜒盘旋的山道往都城方向赶。行至去城三四里,东方天际已经露出鱼肚白来,姜悔忽然觉得不对劲起来,他难得出城,然而按常理推断,此时的城外官道也不该是如今这寂静冷清的样子,附近的农户樵夫若是要挑菜担柴进城赶早市售卖,这时候早该上路了。再一想,上回出城时,沿途不时能见到酪浆枣茶摊子、客店、饼家,这回却不是没了踪影就是闭门塞户。

离城越近,姜悔的一颗心也越发往下沉,他吩咐舆人放慢速度,希冀能遇到一两个知情之人,可沿途只碰上几个同样一头雾水往城里去的行人和远道而来的客商。直至城楼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姜悔才欣喜地发现不远处的道旁有家客店竟开着门,他赶紧唤下人们停下,小声吩咐几句,一行人便进店探听消息。

客店小而简陋,是供无力在城中投宿的远客歇脚之处,门口支了个摊子兼卖些煎饼、胡饼、汤饼等吃食。里面一个大约三五步就能跨过的小院里牵着几匹供租赁的枯瘦骡马,穷客若是不舍得买现成吃食也可以购买柴薪借用客店的厨房炊具自己烹煮食物,往里一瞥便能见到几个满面风霜,着粗布衣衫的客人蹲在庭中吃面饼。

姜悔让舆人在客店门前停下,却是无心在此逗留,只吩咐阿宝前去打听消息,顺便买几个煎饼。

在摊前揉面的店家娘子赶紧放下手中活计,拿湿巾帕揩揩手迎了上来,他们的青布幰车虽然不华贵,可那娘子送往迎来的客人多了,扫一眼马匹和奴仆的衣饰便知是富贵人家。

那小僮装作远行客,一开腔便是西北口音浓重的官话,要了十个煎饼,状似不经意地道:“敢问姊姊,往广莫门可是走这条道?”

店家娘子诧异道:“你们要进城?”

“是啊,我家公子来京城探亲,姜娘娘家您知道么?”阿宝一脸鸡犬升天的得意劲儿。

店家娘子听闻姜娘娘名号,一瞬间似是被震住了,咽了口唾沫。

阿宝转了转眼珠子又道:“可方才在路上听人说昨夜城里着火,是甚么事啊?”边说边掏钱会帐,特地多点了几个钱。

店家见他出手阔绰,欲言又止一番,终是低声道:“昨儿夜里城里_0_jie_0_yan了,城门到现在还闭着呐,只能进不能出,进一个人要查验半天,还不知啥时候能出来。外头好多拿刀拿枪的兵爷来来_0_hui_0_hui,才骑马过去一拨。我这店里有几位卖皮子的客人,同你们一般从西北来的,想了半天愣是没敢进城。我劝你们也在我店里歇歇脚,不是我诳你,这方圆十里之内怕只有我这地儿还开门迎客了,得亏你们赶得巧,前脚才走了一拨客人,要不今夜可找不到地方住。”

阿宝顿时急了:“这耽搁了我家郎君访亲可如何是好?昨夜到底出了甚么事?阿姊行行好,说与小弟知道,也好叫咱们心里有个底。”一边说一边暗暗将个银饼子从下面递过去。

那店家娘子接过银子,勉强掩饰住喜色,凑近过来,手往天上指了指道:“那家的事儿。”说完掂了掂沉得压手的银子,许是觉得自己这回答有些敷衍,便半又将早上几个军士前来吃饼时偷听到的谈话透露了一些:“荀府和卫府烧了一夜,荀家死了二十多个男丁,卫家更作孽,叫人灭了满门,几百条人命呐!对了,你们不是本地人,大约没见过卫家人,可惜呐......”

小僮心尖一颤:“那姜家没出事儿吧?”

“那倒是不曾听说,”店家娘子摇摇头道,“眼下城里兵荒马乱的,谁知道变完天是个什么光景,你们呐,还是别上赶着往前凑啦。我与你说的这些话你可莫要到处说嘴,不然得坑害死我。”

小僮殷勤道了谢,接过饼返回车上,附在姜悔耳边将探得的消息说了,姜悔脸色一凛,连忙吩咐舆人掉转车头赶紧回庄园。正在此时,只听前方传来一阵“嘚嘚”的急促马蹄声,尘土飞扬,一队疾驰的兵士转眼到了跟前,将他们的马车团团围住。

姜家两名护院方欲上前交涉,立时被几把寒光闪闪的刀刃格开。领头之人一句话都不说,抽刀懒洋洋地挑开青布车帷,见是个十多岁的俊美少年,顿时一扫方才的吊儿郎当,将刀刃往前一送架在姜悔脖子上,立目呵斥道:“车中何人?”

“回官长的话,小民......小民......乃是冯翊郡临晋人士,前来京城探......探......探亲......”姜悔佝偻着身子,声音打颤,带着哭腔结结巴巴道,他第一次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要说毫不畏惧是不可能的,不过那怯懦失态多半是装的,他一夜未眠,脸色青白,嘴唇脱色,倒是将那畏缩之态演得入木三分,如何还有平日青竹苍松般的气度?

来人是奉命搜捕卫琇的宿卫,见这少年被吓得面无人色,适才那一瞬间闪过的疑虑已是消除了大半,他前夜曾参与围攻卫府之战,卫家即便是妇孺,赴死时也没有如此失态的,这奴颜婢膝的少年郎实在不像传闻中世无其二的卫家十一郎,不过他还是没有将刀收回的意思,不耐烦道:“过所拿出来。”

“过......过所......有过所......”姜悔抖抖索索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过去,这过所自然是假造的,然而此人是宫中宿卫,并非守城门的兵士,接过草草看了一眼,将刀收入鞘中,挥挥手示意他们赶紧走,便带着部下们去搜查客店了。

第79章

姜悔赶紧将过所叠起收进怀中, 身后飘来方才那侍卫的声音:“不是卫家小子,带人去客店里搜。”先前阿宝说荀、卫两家出事,他还有些将信将疑,以为是以讹传讹, 眼下却是不得不信。

那队宿卫一走, 阿宝赶紧放下车帷,姜悔长出了一口气,绷紧的肩背放松下来, 这才发现中衣后背已教冷汗浸得透湿。他不敢再耽搁, 生怕途中再生变数,命舆人迅速驱车回庄园。

姜悔紧紧攒着衣裾,直到马车转入山道,并不见有人追来, 他才放下心来,整理起乱麻般的思绪。他只是一介小小庶子, 又无师长引导, 庙堂之事只能凭着自己读史得来的领悟揣测一二, 如秉烛夜行,堪堪强过瞑目不见而已。

荀家是太子的舅家, 荀家遭难,是否意味着太子也出事了?卫家也是太子一系么?然而若是因太子而受牵连, 缘何下场比荀氏更惨?姑姑和五皇子又是什么立场?还有那军士搜查的卫家人又是谁?姜悔深恨自己所知太少,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

马车行至半途,山道变得险厄狭窄起来, 舆人见空山寂静,并无半个人影,又急于兼程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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