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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差-分卷阅读38

子一天一天过去,除了苏大夫,竟无一人进城来,显见是将他们抛弃了。
  苏毓几不可见地笑了笑,朝廷那帮官员竟还有点良知,没立即下令放火烧城,给了他们点缓冲的时间。
  “苏大夫,我们都要离城吗?”李大娘年岁不小,舍不下这世代居住之地。
  苏毓忍过一阵眩晕,“只怕届时你们不想离城,也非离城不可。”
  没过多久,喧哗声便从西面传来,“着火了,城门旁着起大火了!”
  人群开始耸动,先是瘟疫,后是大火,这千年古城的百姓早已是惊弓之鸟,惶惶不安。
  幸好是西面先着火。
  这几日刮的是西风,城外的士兵不敢太靠近放火,于是便在风头放了火,指望风将火势蔓延,烧遍整城。虽费时长,但对他们畏鼠疫如畏鬼的心性,倒是方便了许多,也给了逃生的契机。
  “男子由张大个检查,女子由李大娘检查,身上下无黑斑者,无发热者,才能出城,”苏毓看着人群中面露绝望的百姓,放下声量,“你们也知道,就是出去了,没几日也是死的命,那又是何必。”况且有他陪这群草民,也不算他们太亏。
  他嘲讽地扯了扯笑,终于支持不住,摇摇欲坠。
  人群中冲出几个男子,扶住他,“苏大夫,我们这几个粗人也得了这病,反正横竖是死,能送大夫最后一程也是修来的福。”其他人也点头,都是一脸病相。
  “出城后,先找到城西我埋衣物的地方,那里约莫有五六十件旧衣,将原来衣物都烧了,找个小溪洗个身,再穿上。”他努力集中精神,想着之前想好的计划,“别再说你们是这城中逃出去的,若有人认出,便说是出城谋生意去了,错过了瘟疫。”别又被人抓去绑柱子上给烧了,他救他们可是煞费苦心,连命都搭上了。
  渐渐地陷入昏睡中,苏毓没听见他们感恩的涕零与嚎哭,只沉沉睡去。褪去清醒时的冷静自持,烧得迷糊之间,口中只喃喃问:“你为何不再出现?”
  ××××
  “这里是何地?”苏毓身处丛林之中,而身上原本的病痛也消失了,他看了看手臂,没有黑色斑块,“我死了?”
  席德露出抹笑容,“为何不想想是你被救治了呢?”
  苏毓打量了下眼前的男人,一身黑袍,五官无甚特别,“连我都治不好的病,我并不认为你有能力治好。”
  “苏毓,你的确狂妄。”席德笑意更浓,“连官府的焚烧都在你的算计之内。”
  苏毓不以为然,“太医院的藏书中,白纸黑字记载着朝廷对黑死病历来的处理手段,野蛮地一网打尽,毫无人性。”
  “为何要煞费苦心救那些你从来都瞧不起的人?”
  “因为有天理循环,既然我种善因,就应有善报。”苏毓想起一次无意中她透露出的,况且不过是举手之劳。百姓总是愚昧相信着官府,却不知官府不过只是将他们当成数字罢了,呈报死亡人数时才想到他们。
  “她透露的?”席德轻声一句话,却让苏毓神色敛起。
  “她在哪里?”眼底终于浮上在意。
  “如此倨傲不羁的你,居然会等个连面孔名字都没有的女子。”席德摇头,“她有什么特别之处?”
  苏毓找了块石头坐下,竟不感觉石质冰凉,他估计真的死了,“你也说了,连面孔名字都不晓得的女子,怎能说不特别?”
  席德愣住了,从没想过这种回答。
  “你是谁?”他挑眉看向席德,他认识她,他却能清楚看清他的面容。
  “我是阎王。”
  苏毓笑了,他的人生真是千奇百怪,到死了,还能遇上阎王。
  “我给你两个选择,你的善举,让你积累功德无数,下一世可投入大户人家,若非皇亲,便是富贵,一生享尽荣华。”说完便停下看着他。
  “那还有一个呢?”苏毓问。
  席德别有深意,“原以为你会毫不犹豫选前者的。”
  “既然有的选,当然是听全了才好。”半点不吃亏。
  “另一种,你将呆在世上,作为一抹游魂,直至两百多年后,才会遇上她。”
  “两百多年?”他嘲笑,“等两百多年,我不疯了不成。”
  “只是寂寞,进而恨上将你抛下的人。”席德看着苏毓,即便掩饰得再好,也难掩盖住的怨怼。
  “有多恨?”他眼中确有恨意,终究是她出尔反尔,从满心期盼到绝望,他耗费了十九年。
  想起几年来心中积累的苦涩,偶尔梦回时,恨不能忘记,却总忆起这一身医术,还不都由她教的。
  “苏毓,告诉我你的选择。”
  “为何给我选择?你大可让我投胎了事。”
  席德不答。
  苏毓想起她刚离开时,他总不自觉看着身旁,却发现无她人影。其他院判觉得奇怪,便在他身边多派了个太监,人影是有了,可惜不是她的。
  这些年他也爱上了喝酒,喝得醉意朦胧时会梦见她,见到她的容颜,可惜每次见着的容貌都不同,他便索性根据她的描述画了一幅,可惜那冲天辫总不对劲,约莫不是她说的马尾?
  那小隔间十几年来加了不知多少风铃,大的小的,挂满了整个屋子,第一次起大风时,整间屋子作响,他快步冲进隔间,又是一室冷清。后来这情况来得多了,他便在隔间住下,半睡半醒之间听着风_0_ling_0_sheng,反觉得安心。
  即便喝了孟婆汤,忘却前尘往事,但他苏毓这一世,若未见到她,总还是遗憾的,他倨傲不驯,向来不接受缺憾。
  “我选后者,”他作了抉择,“我要等到她。”若等不到,投胎又有何用?
  “即便那时我已恨她入骨,那又如何,至少我见着了她。”
  “你很执着。”面前的苏毓很冷静,甚至不曾犹豫。
  曾几何时,席德也能了解他的感受。
  “你刚问过我为何苦等下去,我告诉你,”
  “等人很玄妙,等着等着,便如赌徒上了瘾,赖在赌桌上,无人劝诫是下不来的,总想着下一刻她便会出现。”
  “我只是不幸等上了瘾,蹉跎经年。偏偏无人知晓我在等,也就无从劝诫。”人心易变,或许劝个几年就放下了,可惜他并没有给自己、给别人这个机会。
  席德终于不再笑了,他自己不也是个执著了九百年的傻子。
  阎王千年来可选择改变一个凡人的命运,他从未使用过这权力,而今用在苏毓身上,看来还是值得的。
  临走时,他只留下句语焉不详的话。
  “有一天,你会感激我让你等了这几百年。”
  局中之局
  苏毓靠在庙门上看着雨水顺着屋檐滴落,好似时光流逝。
  这是今春第三场大雨了。
  他是极爱下雨的。做人时,下雨需穿着斗笠,万般不便,如今的雨丝落下,只浸润他的外衣,他不感半份凉意,倒是那淅淅沥沥的雨声,带走世间平静,带走那空无一人的寂静。
  闭上眼,他总错觉着,似乎远处有人对他低语,说着什么呢?
  苏毓扯起嘴角,本以为定是说着爱语昵喃,可他最近几年才听明白,那竟是女子错漏百出地读着《本草纲目》。
  她真是笨,笨到他记忆至今。
  究竟过了多少年?苏毓自己也算不清了,只是每过一天,他便端端正正在地上刻下个“恨”字,他寻思着,总要找些事来做。
  苏毓抚过石板地,在边角处,果然摸到个不同的字:“恋”,另一处则是“慕”,恋代表过了一年,慕代表正好到十年,至今已有一百零九个“恋”与十个“慕”,今年过年,约莫要刻上“恋慕”二字了。
  这才是他真正布下的局,本想刻下一地的“恨”,但在人间飘荡百年,他自然见多了恨得入骨,恨得咬牙切齿的,恨得葬送一生的。他不会步那些个蠢人的后尘,至少每过一年,他刻上“恋慕”时,心中是柔软的。
  尽管他并不真的以为,她会细心到察觉他刻意流露的软弱。
  苏毓想像过多次他们的重逢,只是没一次是柔情似水的,随着年月的过去,他的怨怼与恨意越来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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