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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志怪-分卷阅读203

急扯住杨戬的衣袖。

“你早就知道?”杨戬的眸中掠过一丝疑惑之色,“那么,你是怎么想的?”

“因为人仙不恋,因为展昭……喜欢我。”端木翠咬了咬下唇,说得很是艰难,“月老不可能在我和他的足上牵线的。他没有红线,我在他身边陪他,不是顺理成章吗大哥?”

杨戬定定地看着端木翠,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他笑得如此夸张,以至于笑出了眼泪。

端木翠在他的笑声中渐转不安。

“因为人仙不恋,因为展昭喜欢你?端木,你还真是自以为是!”杨戬笑得半天喘不过气来,“你还真是,自以为是!”

“那是因为什么?”端木翠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些,但还是控制不住语声发颤。

“那是因为,展昭年二十七而卒,死于西夏,未及娶妻,亦无子嗣,所以他的足上根本就没有红线!”

死一般的寂静。

“大哥说的那个展昭,是我认识的……那个?”

杨戬也不看她,自顾自斟酒,一饮而尽。

端木翠咬牙,猛地坐起身子,砰一声将几案给掀翻了,壶中琼浆倾了杨戬一身。

杨戬不动声色,将氅袍拈起一角,静看酒液流下。

“大哥,我们谈自己的事,何必咒展昭!”

杨戬微笑抬头:“原来大哥在你心中,不但蠢,还很小气。诅咒一个凡人?我杨戬还不屑为之。”

端木翠的眼前一片模糊。

“展昭真的会死?”

“知道你喜欢上展昭之后,半是好奇半是愠怒,我去查了展昭的底,想不到此人如此福薄……”杨戬眸中掠过一丝惋惜,“不过这样,倒省得我费许多口舌了。他若活着,你必然舍不得走;他既死了,你也该死心了。夜现白昼,天有二日,我为何一直等到第七日才来找你,就是想避过兄妹相争,等到你死心的这一日。端木,红尘世事,皆是幻象,跟大哥回家吧。”

端木翠心中一凛:“为什么今日是我死心的日子?”

“因为今日是展昭殒命之日。”杨戬口气疏淡,“就在我们谈话的时候,他正在死,或者已经死了。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天命合当如此。”

端木翠痛哭失声,跪倒在地,死死抓住杨戬的衣襟:“大哥,救救展昭,他是好人,他不该死。”

杨戬叹息,慢慢俯下身子:“如果可以的话,我也想救展昭,以答谢他对你的救助之谊。但是端木,天地之间,唯命数不可变,命数不到的时候,他若是横死,仙法可以救活他;但命数到了,任何大能者都无法力挽狂澜。你记不记得上一次,你只是延迟了梁文祈魂魄归位的时间,就遭了惩罚?你是上仙,那么你应当知道,这一次,大哥的确是无能为力。”

端木翠泪如泉涌:“展昭是好人,大哥,好人理应得到好报。”

“这只是凡人一厢情愿的梦想罢了。”杨戬的目光落在不知几许远处,“端木,你也做了上千年的神仙,于世事看得也不少了。古往今来,好人并不一定都得了好报,恶人也并不一定有报应。之所以有那么多人祈望世事公平,就是因为不公平才是常态。展昭的确是好人,大哥希望他下一世能有好报,封妻荫子,福祚绵长。”

端木翠不说话了,良久,她才攀住杨戬的手,慢慢地站起来。

“说这些话或许对你残忍,但长痛不如短痛。”杨戬抚摩着她的发,“端木,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回去之后,长长地睡一觉,等你醒来之后,就会发现,别说是展昭,你认识的所有人,乃至这个大宋国,都已经改朝换代了。那时候,失去展昭的痛苦,也就不那么深了。”

端木翠全然没有听进去,她呆呆看着杨戬的脸,忽然道:“我记得,我刚上战场的时候,打过败仗,那时我觉得给尚父丢脸,一个人躲起来哭。尚父找到我,把我给骂了一顿。”

杨戬一怔,不明白她为什么会突然提起此节,但还是体贴地顺着她说:“然后呢?”

“然后我就很少哭了,因为眼泪不能帮我打胜仗,也没什么人在意我哭还是不哭,痛还是不痛。”

“然后呢?”杨戬深吸一口气,压服下心头的酸涩之意。

端木翠面上泪痕犹湿,唇角却绽出温柔微笑来:“但是在展昭面前,我总是哭,有时不当哭,也要狠狠哭一场。”

她仰脸看杨戬:“大哥,我可笑不可笑?”

杨戬不知该如何答她。

端木翠轻轻伏进杨戬怀中:“大哥,我或许脾气不好,不懂事,但是事涉大体,我总还是知进退的。我不会让你为难,也不会提过分的要求,只有一件事,请务必答应我,送我去看看展昭。”

杨戬沉默。

端木翠微笑:“我答应过展昭,和他做一家人。现在他孤零零地一个人在外头,我要去送他一程。一家人,理当是这样的,是不是?”

“好。”

展昭乔装改扮,星夜兼程,第四日的傍晚,到达兴州城郊外。

兴州城是西夏都城,自七年前夏主李德明之子李元昊继夏国公位之后,西夏和宋的关系便日趋紧张。李元昊先弃李姓,自称嵬名氏,此后的几年,订立西夏自己的年号、建宫殿、立文武班、颁布秃发令,并派大军攻取吐蕃的瓜州、沙州、肃州,俨然已成了笼罩宋土的一块阴云。

而这块阴云在去岁隐有变电雷雨之势――李元昊称帝,建国号大夏。宋廷极为愤怒,双方关系正式破裂。有传闻说李元昊意欲对大宋谋战,也正是因为这个,庞太师所属的暗卫入松堂在兴州活动日趋频繁,希望能够刺探到更多的西夏军情,以应不测。

这一趟急令到兴州,怕是入松堂这边,有了什么纰漏。

兴州内外盘查甚严,加上党项人秃发,与宋人更是有别。展昭即便穿了胡服,也无法遮掩发上差别,若是身着斗笠帷巾,更是平白惹人生疑。因此只得远远避开,依着联络秘法,趁着夜黑无人,在尽东城墙下首处寻着了一块松动的砖石,用粉石在上画了一棵小小的松树。

第二日清晨,如他所料,一队出城的马帮和一队进城的货队在城门口因为一点小事而“争执”起来。撒泼式的争斗引发了城门兵卫的哈哈大笑、指手画脚,一片扰攘之中,谁也未曾留意到马帮的一人偷偷溜了开去,再回来时,笠子帽低压,已换成了展昭。

事情的结果,马帮的马夫头破血流倒地不起,展昭和另一人抬了他头脚入城去找医馆。因着马帮出城时皆已验过路条,守城兵卫不以为意,摆了摆手放行。

一路上,马夫哼哼哈哈,并不露有异样,展昭不动声色,也不出言询问。不多时到了挑帘的医馆,馆中有不少求医的党项百姓等候,马夫很是恃强地大叫:“大夫,快给咱瞧瞧,再迟上一迟,可就死人啦。”

那大夫掀了掀眼皮,很是嫌恶地挥挥手:“送到后头去,空了再说。”

马夫很是不情愿,大嚷大叫着被送入了后院。求医者中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还有人出言称赞:“凭什么他先看?就该这么着杀杀他的威风!大夫,他若同你胡闹,我第一个不依的!”一片附和哄闹之声中,三人疾步进了后院。那马夫再不哼哈,敏捷地下地,四下警醒地打量了一回,压低声音向展昭道:“随我来!”

展昭心中好生赞他们行事滴水不漏。

进了屋,先拐去书房,展昭心中已猜了个大概。果然,那马夫挪了挪架上的青花瓷瓶,辄辄声过,挨着整面墙的书架移了半爿开来,露出一条向下的幽深石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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