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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芳-分卷阅读11

 正说话的是个老书生,他身着襕衫,头戴幞头,露出来的鬓发同胡须都已经斑白,气得胡子直翘,指着对面人吼道:“你给我放手!”
  站在他对面的是个青年文士,此时手中捧着一部书,皱眉辩解道:“我先挑中的书,怎的就要我放手?”
  “什么你先挑中的书!明明是我早看定的,你这般强抢,亏得还是个读书人,究竟要不要脸,讲不讲道理了?!”那老书生怒道。
  这话夹枪带棒的,听得那文士也恼了,刺道:“抢别人东西?!这书是印了你的章,还是刻了你的字了?!凡事总要讲先来后到罢?我虽年纪轻,也知道老吾老,却有人年纪长,不知道幼吾幼。”
  那老书生气得倒仰,骂道:“你……欺人太甚!老夫前次已是同伙计说过,这一部《杜工部集》进得回来,定要给我留住,方才问过前头……才、才来此处取的,怎的不是我的东西了?”
  竟是话都说得有些结结巴巴起来。
  这一处吵得凶,把书铺伙计也引了一个过来,那人连连作揖道:“二位莫急,这是怎的回事?有话好好说,可是少了什么书?小的去库房里再找一部出来便是。”
  那青年文士见四处人人都看向自己,一时也有些尴尬,忙把手中书名竖起来给那伙计看,又道:“正是!再取新的来予你就是!”却也不肯放手。
  伙计凑过头去一看,原本带着笑的脸顿时变得有些为难。
  那老书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取一本新的?说得倒轻巧,你去取给我看!这是特地从京城‘戴记书铺’抢回来的善本,由孙咎先生点校,张启先生做序,全天下拢共也就印了八百部,一部要足钱二十贯,若不是老夫月前探得消息,特地交代过旧友帮忙留住,你在这宣县里头窝着,哪里有福分亲眼得见!”
  那青年听得他这样说,面上将信将疑,手里却抱着书不肯放,强自镇定道:“你说是便是了?既是放在书架上的东西,就是没有买主的,我已是看中了,此时便要买,凡事总要按先后罢?”
  他一面说着,一面先去摸荷包,摸到之后,却是踌躇了一会,又把手挪到腰间解开一枚玉佩,道:“那伙计,你把这玉佩先做抵,也不要找赎了,只换这部书便是,若是不肯,我写一封书信,你拿去城东楼门巷子苏家取三十贯回来……”
  竟是坐地起价,做出一副要争抢的架势了!
  听得这一部书要二十贯时,书铺里已是响起此起彼伏的呼气声。
  此时一斗米不过六七十文,出去当个长雇,一个月也未必能挣得一贯钱,一部书卖到这样贵,自然引得穷书生们纷纷议论。
  沈念禾听得她后头有人道:“二十贯,怎的不去抢!那人是傻的罢!”
  旁边就有人嗤笑道:“放屁!前日先生讲课,你是不是身在堂上,一颗心又飞到小酒巷那老相好身上去了?这可是《杜工部集》的善本!听闻那戴记书铺不知从哪里收了前朝古书,里头有好几篇早已失传的杜工部佳作,此次由孙咎老先生点校、张启先生做序,一并刊印出来,总共也只有八百部,早早被人定完,像咱们先生那样没本事的,捧着钱也没处定呢!还那人傻,我看是你傻!”
  又有人关切地道:“老彭啊,你悠着点,今年可是要下场考发解试的,你又不是年轻人,一盏茶都要跑三趟登东了,还日日泡在小酒巷,那肾遭不遭得住的?”


第14章 发问
  众人在这一处各抒己见,前头老书生却是被那青年学子激得勃然大怒,喝道:“好!好!!你这是要强抢了?”
  一面说,一面竟是上前几步,伸手就要去抓那书册。
  他动作虽然不慢,毕竟年纪大了,总有些迟缓。
  那青年学子先还猝不及防,很快就反应过来,将手中书盒紧紧攥住,两人一人扯着书盒的两边对角使力,头、脚相向,口中互相喝骂不止,早无半点斯文可言。
  店铺中过来的伙计只有一个,拦之不及,只好抱住那青年学子不放,唯恐他不小心用错了力,把老人打出个好歹来。
  闹得这样大,不多时,书铺的掌柜赶忙出得来,先叫手下把人劝开,又扶进后头厢房,自己则是对着其余客人团团作揖道:“扰了诸位雅兴,是小店的不是……”
  一场闹剧终于由此消弭。
  郑氏一见吵得起来,已是将沈念禾拉到一旁躲着,唯恐她被冲撞了。
  好端端的遇得这样的事,又看时辰不早,两人也无心多留,选了一部书,匆匆便到前头结账。
  沈念禾趁着付钱的时候,特地问那账房道:“叨扰,却不知道京城戴记书坊才刊印《杜工部集》,贵书铺这还有无存货?”
  那账房苦笑着摇头道:“小姑娘是见得方才的事情罢?你已是今日不知多少个来问了,实是没有,当真是因那老先生面子才自京城取回来的,原是想放在店中沾沾气运,一边还竖了牌,说明只看不买,只那木牌不知被谁人打翻了,这才引出不好来。”
  说道此处,他又补道:“东荣书坊的《杜工部集》倒是有余货,虽比不上戴记今次的贵重,也是极出名的印版,听说国子监教学都是用的东荣这一部,若是着急要,买这也行,不然只能等一等了——想来那戴记过一阵子自会出寻常印本,届时就好买了。”
  沈念禾又问道:“却不知那校印得好的《杜工部集》,是不是极好卖?”
  账房听得她发问,不由得好笑道:“你是代父兄来买书罢?那可是《杜工部集》,谁人能不喜欢前朝杜工部?只要点校得好,只要印得出来,便有人抢着要——当初东荣书坊发那一版的时候,不夸口,当真是洛阳纸贵。”
  沈念禾便认真道了谢,又道:“那我还是等一等吧。”这便提书出门而去。
  此处距离葵街的坊集很近,她跟着郑氏并肩而行,因天色渐晚,也不再多逛,只去相熟的地方买了些吃食。
  不过走了两条街,郑氏就遇得好几拨人,两边互相打了招呼。来者除却商贩、百姓,另有路过的巡铺。
  沈念禾看在眼中,总疑心众人对郑氏的态度中都带有几分隐约的殷勤。
  两人回到巷子的时候,太阳已经西下。
  沈念禾有些后悔,道:“早知道在那书铺里就不待这样久,怕是要耽搁晚饭的时辰了。”
  郑氏也有些着急,把她往院子里赶,又道:“虽是晚了些,只要你莫要在此处挡着我,碍手碍脚就来得及。”
  又道:“走一天了,回去歇着罢,一会吃饭了叫你!”
  沈念禾拒绝不得,只好老实抱着才买的书往内院走。
  按着内院的布局,她若要回屋,会要先路过裴继安的房间。不知为何,此时本来应当一片昏黑的房中竟是有星星灯火,便是房门也大开着。
  沈念禾一时有些意外,快步上前朝里望去,果然见得当中有人。
  ——原是裴继安提前下衙了。
  然而房间里并非只有他一个人。
  另一人背对着门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道:“三哥,她怎的还有脸在我面前闹?既是已经嫁给姓郭的,凭什么还来管我?既是觉得那郭家兄弟样样都好,那就专心奉承他们去,作甚要在我面前做神做鬼的?_0_hui_0_hui见我就晓得哭,_0_hui_0_hui见旁人就是笑,旁人就是人,我这个没爹没娘的就不是人了?!”
  “我从来就不想去州学,若不是看她哭得可怜,怎的会去受那个气!那郭向北当着她的面连‘母亲’都不肯叫,只阴阳怪气叫‘夫人’,背地里还说她是破鞋,脸都已经给人放到地上去踩了,她还要腆着上去倒贴,我是叫她吃糠了,还是叫她吃草了?!”
  “我爹的孝,她一年都不肯守,当日我才几岁?前一日才答应说生是谢家人,死是谢家鬼,后一日我才睡醒,她那边已经过门了!”
  是谢处耘。
  他声音沙哑,压抑异常。
  裴继安伸出手去,重重地拍了拍谢处耘的肩膀,道:“你自有你的前程,她也有她的苦……”
  他一面说,一面却是抬起头,看了外边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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