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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花如梦作梅花-分卷阅读30

,竟然也看得分明。在现代,重重建筑阻隔着,记忆中在西山看过去,并没有这么明显。
  古尔察依旧深深凝望着远方,感慨道:“这山河大地,关山万里,都变成了我们的,真像做梦一样……”
  褚仁没有接话。这是旗人的美梦,_0_han_0_ren的噩梦,是褚仁这个现代人,想回也回不去的昨日遗梦……虽然山不再绿,水不再清,天不再蓝,空气不再清新,但褚仁还是深深怀恋着那个雾霾重重的当代北京。也许,只是因为一开始就拥有着,所以便不能忍受失去吧……
  每月初六、十六、廿六,是古尔察陪褚仁逛琉璃厂的日子,雷打不动。
  每次路过琉璃厂的伏魔祠,褚仁总要驻足观望,这座天启年间锦衣卫北司修建的关帝庙,对于褚仁有着特别的意义。崇祯九年至十年的那个冬天,上百晋省士子便居住于此,为袁继咸伏阙鸣冤,其中最活跃的,便是傅山……香烟渺渺中,幻化出一群青衣士子的身影,汉装束发,儒雅风流……可惜,一切都烟消云散了,那最后一个可以身着汉服的朝代,已经永远不再。旗装是胡服,西装洋装更是,渐去渐远的苍茫古意,一点一点地流失着。好在还有笔墨,还有书法,可以一笔一划地挽留。
  大半年下来,褚仁倒是很谨慎,多数日子都是只看不买,仅有的几次出手,都捡到了大漏,渐渐地,便也有了些名气。也不知道这名气来源于他的眼光?还是他的年纪?抑或,只是他的身份?总之,跑到端重王府登门求售的事情,渐渐多了起来。
  褚仁倒是谨记古尔察的要求,不肯出府门一步。遇到上门求售的人,从不亲自出面,只是躲在门房中,让下人传话递东西。褚仁总盼着,或许有一天,那个持有怀素书法的人,听到了自己的名声,会再来卖字,但他心里也清楚,几乎没有这种可能……有些事,有些人,有些物件,错过了,便是永远,生生世世,只怕再无机会相见了……
  前方传来了好消息,说是齐克新在浙东和闽粤大胜,南方渐次平定,不日即将凯旋。阖府上下,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唯有褚仁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只是闷闷的,懒怠说话……
  因此,当贴身的小厮曾全跑过来说门上有人求售古董的时候,褚仁本不欲见的,但听曾全说卖东西的人是个和褚仁年纪相仿的美少年,褚仁顿时便来了兴趣。
  侧门半开着,两扇朱漆大门夹持的一线缝隙当中,一个瘦削的月白身影侧身凝立着,看上去,很像缩小了的傅眉。
  褚仁心中一动,忙跑过去,扶着门,问道:“是你要卖东西吗?”因惦记着古尔察的禁令,所以并不肯迈出门槛半步。
  那少年缓缓转过身来,抬起头,一张苍白的脸,隐隐透着病气,眉眼很俊秀,和傅眉还真是有五六分相似,只左眉峰上一颗黑痣,给整张脸添了几分凛厉,并没有傅眉那么柔和可亲。
  那少年还未说话,脸先红了,看了一眼褚仁,就低头躬身行礼,轻声说:“是……您就是小王爷吗?”
  小王爷?这个称呼倒也有趣!褚仁暗笑,又去打量那少年,只见他身上那件月白色的单衣,因穿得久了,已经洗得几乎没了颜色,纱线也毛了,反倒显出一种绒绒的柔润来。已经入冬了,他还穿得这么单薄,想必是家中境况极为不好了。这种情况,通常倒是能捡到大漏,褚仁脑子里的奸商本性终究战胜了善良,于是从鼻孔中哼出轻蔑的话语:“你要卖什么东西啊……拿出来给爷瞧瞧?”
  那少年听了这话,脸更红了,嗫嚅道:“听说小王爷只收字画的……可……我这个,不是字画……不过……也和字画差不多……”
  褚仁心中又是暗笑,哪有这样卖东西的,货还没拿出来,便自己先把门堵上了……于是挥了挥手,说道:“既然不是字画,那就别拿出来了,请回吧!”说完作势转身欲走。
  “别!请等等……”那少年上前两步,抓住了褚仁的衣袖。
  “大胆!”一旁的门房呼喝道。
  那少年吓得身子一颤,像是要哭,嘴唇抖着,却不敢出声。
  褚仁一摆手,制止住门房,说道:“到底是什么东西,总要拿出来让爷掌掌眼吧?又不是黄花大姑娘,不舍得见人?”褚仁的语气轻薄,脸上也是一副骄纵戏谑的表情,倒真像是调戏良家妇女的花花恶少。不知怎么,褚仁突然想起了傅眉说过的朝宣公的事情,若也把这孩子劫到府内,便成了大明宁化王府门前故事的翻版,只是不知道齐克新和古尔察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褚仁想着,不禁脸上浮出了跃跃欲试的神情。
  那少年却低着头,并未看到褚仁的脸色,只是低声说道:“是幅缂丝……”说着,便从怀中取出一个扁扁的蓝印花包裹,打开来,是一方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两尺见方的布片,展开来,上面是两只鹡鸰,一前一后,翔飞在一片漠漠烟水之上,左下一方“朱印”,上面是“克柔”二字。完全是工笔花鸟的笔意。但不知怎地,褚仁却觉得这图画中透着一种前途未卜,茫茫无助的感觉,有些悲凉。
  “这是南宋朱克柔[1]的缂丝,《鹡鸰烟水图》。”那少年解说道。
  注:
  [1]朱克柔:宋代缂丝名家,作品多为花鸟题材。

  第二十二章 三百年恩未敢谖

  “缂丝是个什么东西?我不懂,你倒是说说看,它有什么好处?”褚仁依旧是轻佻的语气,逗弄着那少年。
  “常言说‘一寸缂丝一寸金’,缂丝是最好丝织品……”说到这里,那少年似乎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顿住了。
  褚仁笑道:“这鸟,是绣上去的吗?”
  “不是、不是,这些图案都是织出来的,通经断纬,一色一梭。”那少年连连摆手。
  “就这些?没啦?也未见什么好处呀……”褚仁毕竟在拍卖行工作过,大抵是知道宋代缂丝的价值的,此时只是想戏弄那少年而已。
  果然那少年有些着急,鼻尖都沁出汗来,“朱克柔是宋代最有名的缂丝大家,她的作品也曾为内府收藏,宋徽宗还曾题过字呢!”
  褚仁一笑,暗道这话才算说到了点子上,又问道:“你莫哄我,这东西不比名家书画,随便什么工匠照着画稿都能织出来,只是废点工夫而已,你怎么让我相信这是朱克柔的真迹?”
  “这……这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我、我不会骗你的……”那少年急得磕磕巴巴。
  “你家祖上是做什么的?怎么得着的?怎么传下来的?说给我听听,我才知道真不真呀?”褚仁的笑容,又带着几分调戏的意味。
  “我祖籍是浙江江浦,和朱克柔算半个同乡,这件缂丝是祖上留下来的,传了很多代,现在家里败落了,哥哥又有病,我们打算把它卖了,换得盘缠离京回乡。”那少年说着说着,眼圈便红了,几乎落下泪来。
  “那你家又是因何到北京的?”
  “家父是前明翰林院修撰,从六品……”
  褚仁了然,这样的故事,在这样的年代,并不罕见,古今兴废事,莫不如此,人生随着时代起起落落,也是寻常……褚仁暗叹了一声:“你要卖多少银子?”
  “一百两?”少年的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
  褚仁点点头,回头问贴身曾全:“咱们账上,还有多少钱?”褚仁所说的这个账,自然是他每月三十两,买古董剩下的银钱账。
  “只有四十两。”曾全回道。
  褚仁咬着嘴唇想了片刻,说道:“这样吧,我给你打个欠条,你先拿着!你们搬家离京,总要几天时间收拾,待走的时候,再来我这取剩下的六十两,好吗?”说罢便命人取过纸笔,也不设桌案,就着门槛,狂草一挥而就:“欠六十两,齐敏”。
  只听那少年低低赞了声:“好字!”
  褚仁展颜一笑,“你也懂草书?”
  那少年点点头,“这字大有怀素之风。”
  褚仁倒暗暗生了些知己之感,这些日子来一直惦记着怀素的那幅字,也临了一些帖,此时下笔,自然而然便带了怀素的风格。
  那少年还是趑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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