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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给奸雄的日子-分卷阅读158

子散漫飘落。
  许朝宗围着件半新不旧的大氅,坐在炉火旁出神,不知何时,昏昏睡去。
  他做了个梦。遥远的,已然被尘封在记忆角落里的梦。
  梦里他仍年幼,没有觊觎皇长兄权位的野心,每日发愁的,只是先生布置的课业和父皇偶尔的盘问。还没到出宫立府的年纪,他仍住在宫里,母妃常会接呦呦来跟他作伴。那个娇憨柔软、天真漂亮的小姑娘,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会跟他满宫折花捉蛐蛐,会陪他安安静静地焚香写字,会在入宫时给他带香软的糕点,会跟他溜出宫去闹市,也会在摔倒时牵着他的衣襟抹泪撒娇。
  那个小姑娘,他曾捧在掌中,真心爱护。
  可是后来,他们走散了。
  像是被面目模糊的皇爷爷领走,她穿着鹅黄娇嫩的锦绣衣裳,蹦蹦跳跳地去折花,前面是寒冷透骨的湖水。他拼尽力气地想叫她回来,嗓子都哑了,她却没听见似的,踩水而行,渐渐被水吞没,再也没回头看他半眼。
  许朝宗从梦里醒来时,眼角一片冰凉。
  他愣愣怔怔地坐到天明,而后写了封简短的信,在宫人送饭时,让他转交傅煜。


第124章 质问
  这封信经由宫人之手,交予含凉殿的护卫, 而后迅速递到了傅煜的手上。
  彼时傅煜端坐于衙署中, 正与傅德明和几位朝臣一道商议政事——皇宫内外的戍卫尽数握在傅家军将手里, 在许朝宗现身后,拟个由他暂摄朝政的旨意, 并非难事。将杜鹤递来的信展开扫了眼, 傅煜眸色稍沉, 却也没多说, 只颔首示意他退下。
  待事情商议完了,才起身出了衙署, 直奔丹桂园。
  昨夜北风怒号, 下了整夜的雪砧子, 积了寸许。今晨浓云蔽日, 风凉嗖嗖的直往脖颈里灌,丹桂园里银装素裹, 除了甬道门庭被仆妇扫得干净外, 花木山石皆掩在积雪下, 地上留着几道浅浅的猫爪印。
  攸桐居住的吟风阁里,此刻满室融融。
  入冬之后, 玉簪便张罗着换上厚帘,拿出炭盆, 昨晚风吹得紧, 早早就点了银炭, 熏得屋里暖融融的。银刀破开新橙, 甘甜的果肉切得整齐,攸桐取了一块咬着,翻看齐州送来的账本。
  忽听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抬头便见傅煜冠服严整,走了进来。
  攸桐诧然,搁下笔,道:“还没到晌午呢,回来这么早?”
  “有点事,你看这个。”傅煜瞧见盘中香橙,取了一块,将那封信递给她。
  素白的宣纸,折成巴掌大小,并未封漆。
  攸桐拆开,看到那熟悉的笔迹,先是一愣,待将内容读完,眉头不由得蹙起来,“他若是想通了,与你商议便是。平白无故地见我做什么?”嘀咕完了,随手丢开那信,“殿里侍卫怎么说呢?”
  “许朝宗近来精神恍惚,意志消沉了许多。”傅煜靠在案上,抬手帮她抚平眉心,“你若肯见,我便待你去会会。若不肯,再困他两三个月也无妨。”
  话虽这么说,这事儿拖下去,终归不是个办法。
  京城内外群臣大多归服,傅家如今统摄朝政,就只差那最后一步。
  若宫里能有个交代,是最好的。
  攸桐迟疑了下,笑觑傅煜,“夫君若不介意,我去一趟何妨?”
  傅煜挑眉,“垂死之人,不值得介意。”
  “那便走吧。顺道瞧瞧今日的初雪。”
  ……
  深雪覆盖之下,皇宫里格外清净。
  含凉殿离处置政务的南衙和前朝三殿颇远,攸桐跟着傅煜从左银光门进去,走了许久才到。周遭殿宇已然空置,数十名侍卫将这座宫殿围得水泄不通,进出的宫人饮食皆需盘查,几与牢狱无异。
  许朝宗独自站在中庭,半旧的衣裳,对着墙外一树棠棣出神。
  听见门扇的动静,他转过头,在看到来人面容的一瞬,身躯微颤。
  风姿从容、气度沉静的_0_shao_0_fu,穿着裁剪精致的绫罗衣裳,外头罩了件蜜蜡折花的披风,拿金线绣了花纹,哪怕在阴沉天气里亦光彩夺目。云鬓如鸦,高高堆起,一支朝凤衔珠的金钗嵌在髻旁,衬得她神采奕奕。
  她的容貌似乎没怎么变,杏眼流波,黛眉如远山,脸颊姣白柔腻,仍如旧时。
  那身气度却跟记忆里截然不同了,年少时的娇憨天真、肆意骄矜收敛,代之以高华端丽。目光清澈干净,灵动似春水清泉,却也添了沉着,缓步而来时环佩轻摇,藏着为_0_ren_0_qi室、一府主母的柔韧贵重。假以时日,等傅煜谋得皇位,她便能入主中宫。
  如同当年皇爷爷期盼的那样,凤栖梧桐。
  只可惜,那株梧桐不是他许朝宗的,而是冠以傅姓。
  这念头腾起时,许朝宗觉得酸涩难忍,心室骤然剧痛。
  积郁消瘦的身体晃了晃,他才涩然开口,“还以为,你不肯见我了。”
  “皇上见召,岂能不应命。”攸桐淡声,走至中庭,朝他屈膝行礼。
  这自然不是面君该有的礼仪,但许朝宗如今的处境与阶下囚无异,连宫人的冷眼都受过,遑论其他,便只勉强一笑。前尘旧事呼啸而过,站在年幼时曾一道嬉戏的宫殿,早已物是人非,他伸手,捻了满把冰冷的积雪,脑海里一半是眼前的端丽美人,一半是昨晚的遥远梦境。
  “我记得,你四岁的时候,曾在这儿摔过。”
  见攸桐没做声,自顾自续道:“那时候皇爷爷还在,咱们从太液池的宴席上溜出来,到这儿找母妃。这殿外原本有棵枣树,你那时候爱吃,每回都是我爬上去摘给你,底下一群人围着,生怕咱们摔坏……”
  他沉浸在过往,缅怀一般,提了许多琐碎的事。
  末了,才自嘲般道:“我原本以为,夺到皇位便能得遂心愿,往后君临天下,重整朝堂气象,能过得满足快活。如今回头再瞧,这辈子最高兴的日子,竟都是那时候——皇长兄还在世,我身边有你。可惜,路走到这里,再也回不去了。”
  疲惫的一声叹息,他微微俯身,连月困顿之下,已然没了昔日初登帝位的意气风发。
  攸桐站在两步开外,声音不悲不喜,“这条路,是皇上选的。”
  “是我选的。舍弃了你,舍弃了王妃和太师,舍弃了良心,到最后却仍败在傅煜手里。这皇宫、这京城、这天下,迟早要落到他手里。为从前的事,你恨我,我早就知道。今日过来,是为傅煜做说客吧?”
  攸桐端然而立,并未闪避他的目光,却也不露半点锋芒。
  “说客不敢当。这原本是皇上的东西,让与不让,皆由皇上定夺,我无权置喙。不过如今的情势,皇上比臣妇看得明白,百姓受苦已久,须有人力挽狂澜,重整吏治,令朝政清明、天下安定。皇上若能看得开,愿意放手,朝堂不起风波,外面不起战事,于百姓而言,是好事。”
  许朝宗哂笑了下,“想重整吏治的,可不止他傅煜。我从前也曾为此耗尽心血。”
  他耗了哪些心血,攸桐当然也知道。
  她低头,也笑了笑,“耗费心血,确实是。为了与英王夺嫡,皇上拉拢朝臣,使尽了心机手腕。可那时,皇上满腹心思都花在与英王的争斗上,可曾顾及百姓?恶吏横行、法度如同虚设,百姓遭盘剥、遭欺凌、遭抢掠,衙门非但袖手旁观、甚至助纣为虐,各处流寇匪徒横行,百姓每天过得提心吊胆。他们盼着能有太平、能有明君。那个时候,皇上在做什么?”
  近乎质问的声音,令许朝宗一怔。
  “哪怕夺嫡时是为情势所迫,后来呢?挑起魏建与赵延之的战事时,可曾顾及百姓?”攸桐盯着他,目光里是他所不熟悉的锋锐洞察,“皇上费心思,不是为天下太平、百姓安居,而只为巩固权柄!君者为父,受百姓奉养而得尊荣,须爱民如子。你却如何待百姓?死在泾州的那些将士和百姓,在你眼里算什么?命如草芥的棋子?甚至,连棋子都算不上?”
  这样的话,从不问政事的女人口中说出来,给许朝宗的冲击,比出自朝臣更重百倍。
  他脸上仅存的血色迅速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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