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酩酊天(h)-分卷阅读9

羽箭“啪”地掉在草场上。

玻璃塔中的皇帝已变了脸色,负手起身走到前头,凝神观看。八公主和十六皇子察言观色,看不出皇帝那张消瘦嶙峋的脸上是激赏还是忧虑,不敢喝彩,唯有纪皇后身边的安平流讶然叫了一声,“正是局势紧张的时候,侯爷这不是授人以柄了吗……”

陆侵正从宫女的红酥手里挑松子,闻言笑道:“安公子方才受辱的时候火气不小,现在倒是心如明镜了?”

左右朝中武将乏力,兵权又在长乐王手里,普天之下只有他不怕打仗,战火一旦起了,举国上下的权柄都要喂给他的朱雀军。长乐王不急着挑起战火坐收渔翁之利,已是大发慈悲,安平流看一眼皇后的眼色,陡然发现自己有搬弄是非的嫌疑,只得讪讪闭了嘴。

过了片刻,吴其江快步下了长阶。李俜已叫人将箭靶移到更远处,兴致勃勃地拉弓。元翡在箭筒里挑箭,吴其江低声道:“侯爷。”

元翡眼也不抬,“嗯”了一声,拣了一支捏在指间,神色淡静,却遮不住眼底神色冽然。不知为何,吴其江竟陡然又想起来朱雀军攻破栖城那日,陆侵射下来一只辽军报信的白鸟,吴其江上了城墙去捡,远远只见两具尸体,女尸着黑衣,男尸披甲胄,后者颈上被一箭挖透,手中仍紧握着沾血的长刀。

吴其江年少时跟随颍川侯镇守栖城,曾见过那柄名刀,当下心中一跳,将人翻过来,发觉此人竟真是四处遍寻不见的辽军主帅耶律敬。

箭头仍插在耶律敬颈中,箭柄被黑衣少女紧紧攥着,她面朝下趴在地上,那白鸟毫无生机的羽翼被风吹得掀过去,便覆在她玄黑的衣袖上,射穿身体的羽箭被拔了当她的兵器。他拨开鸟尸,下头露出少女紧箍着五重金丝环的雪白手腕,石地上是一片近乎凝固的血色。

辽人有给女奴装饰金环的习俗,吴其江大概猜得出是怎么一回事。耶律敬与耶律阙兄弟盘踞栖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前方探子说他们甚至关了齐国少女在地牢中凌虐取乐,大约耶律敬养虎为患,禁脔逮到机会拾得一支箭,便挣了个鱼死网破,狠狠反咬了一口。

此人刀下有无数齐国生魂,栖城围困数月易子而食、颍川侯投降献城自绝城头皆是他的手笔,“耶律敬”三个字是塞北十城最深痛的梦魇,朱雀军中人人摩拳擦掌,欲除之而后快,无人料到这场了结竟潦草至此。吴其江心下复杂,弯腰解了耶律敬的刀,预备拿回去交差,想了想,又欲将插在他颈中的铁箭取出。少女僵冷的手却骤然一紧,本能地抗拒。

竟然还活着。

他慌乱跪下去摸她的脉。腕中血流微弱得几近于无,他大声喊了几声,“小姑娘,你能听见吗?”

染血的睫毛稍微动了一下。那侧脸洁白英秀,雌雄莫辨,有些莫名的熟悉。吴其江顾不得多想,摸索着查看她身上的伤口,“小姑娘,你说句话,你姓什么,家住何处……别睡过去,别睡!”

她微微睁开眼睛,眼底神色冷然,却不说话,只有冰凉的手指蜷在他手心,轻轻划了一下,动作极迟缓艰难,隔了一阵,又是一划,似乎是在写字。

吴其江慢慢停下动作,耳边只余紧涩的风声。过了不知多久,他深吸了一口气,胸膛中一颗心猛烈地跳动起来。

那是一个“元”字。

————

别骂了!前面陆哥只是嘴毒,明天后天才是讨打,好欠揍一男的

别骂了,这点小事放着我来

009恶东郭
耶律俜射完了一箭,一个使臣飞奔着去看准头,元翡只漠然地在箭筒中挑选。吴其江狠了狠心,死死攥住了箭矢不放,声音极低地说下去:“我知道侯爷有恨,那锥心刺骨之痛绝难忘怀……可今日是王爷的意思。侯爷,韬光养晦,将来总能有机会……”

冷风吹动袍袖,袖上金丝银线擦过箭尾白羽。李俜催促道:“快些,还有两箭。嘀咕什么呢?”

元翡脸上神色木然,只慢吞吞道:“知道了。”

吴其江慢慢松开手,她抽箭拉开弓弦。弦硬而紧,剧力之下右臂关节近乎麻木,手指松开,铮然一声,箭羽直划飞去脱了靶,下一箭索性直飘了方向钉在木桩上。李俜讥笑一声,“赢都不敢赢,齐国人真没意思。”

辽人议和之事已在朝中谈了数月,元翡始终在南边,也是回了洛都才知情,不过并没有说什么,却在今天径直给了皇帝一个下马威,吴其江多少有些头痛,于是待到一日宴飨结束,他连忙催元翡去请安。元翡自知今日拂了皇帝的面子,连侍从们都小心翼翼,于是也不多作声,只在门外跪了。皇帝在里头喝茶,倒是并未动怒,凝神看了她半晌,大约始终顾忌她是寿春的女儿,终究只说:“颍川侯今日行事欠妥。”

老宦官亲自送她到院外,见这位年少的颍川侯面上神情淡薄,心里多少有些打鼓,不知此人究竟是何打算,赔着笑小心翼翼道:“陛下的意思,侯爷可明白?”

她径直打马回府。不待走到厅中,寿春已快步上前来,抬手便是一记耳光,“侯爷嫌命长了?”

寿春近年来极少进宫,但宫中的消息却一向最是灵光,想必早已听闻今日之事。元翡敛目跪下,寿春咬牙切齿,“不过是一个眼皮子浅的毛头小子,皇帝都能忍得,你忍不得?生怕打不起来,还是怕打起来尸山血海轮不到你?多少人费尽心机促成的——”

外头一阵骚动,似乎有客上门。寿春怒道:“没眼色的东西,滚出去!”霍嬷嬷快步走来,低声道:“长乐王府的车,说是请侯爷去议事……”

听了这一句,寿春直起腰,从侍女手中接过茶来喝了一口。

连年战火烧灼,百姓如今最恨武夫。朝中人人皆知颍川侯在长乐王麾下效力,逞凶斗狠的是元翡,倒像是长乐王巴不得搅黄议和似的。陆侵在修罗血海里打滚了大半生,有没有剩下一丝哀悯的良心不得而知,但大约也恨人诟病长乐王穷兵黩武。

寿春突地冷笑了一声,“来得倒快。那边更难交代,侯爷好自为之。”

元翡道:“儿臣明白了。”起身掸了衣袍,行个礼便走。

朱乘打了车帘,她坐进车中,车帘翻卷着落下,遮了外头的喧闹灯火,脸上这才隐约痛了起来。

第一次挨寿春的巴掌是四岁的时候,她记事早,虽然记不清事由,却记得是在宫中,她惹了寿春生气,寿春当时并不发作,出了殿门,反手便掌掴下来。她那时愣呆呆的,吓得忘了哭,元翡比她稳重些,见寿春还在气头上,忙替她挡了,回府后又拉她到后厨去找煮熟的热鸡蛋,剥了皮在脸上滚着消肿,叮嘱她:“一会儿就不疼了,别告诉爹爹。”

寿春和元霁感情淡薄,时有争执,他们生怕父母再吵起来,又是一场麻烦。但寿春对孩子怎样,元霁最清楚。过了一阵,他终于得偿所愿带兵启程去塞北,见寿春不在府中,索性也不商议,顺手把两个小孩抱在马上,带他们一起走了。

双生子心有灵犀,她见元翡冲她挤挤眼睛,便知道哥哥跟她一样开心。

再见寿春时,已过了十三年。母亲仍旧威严肆意,但她早已不像年幼时那样害怕,或许是因为早已受过了更疼的打,也或许是因为如今没有哥哥来替她揉散脸上的淤青,怕也无用。

已是黄昏时分,天色阴沉沉,残阳也是铁青颜色,蒙雾远山,似要落雨。

朱乘听元翡敲了敲照壁,便停下车来。街边小店亮着灯火,元翡下车去了一刻,回来时手中捏了一只熟鸡蛋。朱乘有些不屑,一路赶车到王府侧门,“下车。”

陆侵在书房里谈事情,元翡便在廊下跪了。待到天色黑透,陆侵方才送客,人人皆知长乐王的威严,颍川侯跪在廊下,只作不见,各自行礼离开,吴其江忧心忡忡地看她一眼,却也只好撑起笑容去送客。

陆侵抱着狗踱出来,一眼瞥见元翡脸上掌印,张口便笑,“还是救驾迟了?”

陆侵不在意今日之事是如何驳了皇帝的面子。皇帝少年登基,早年间还有辅政大臣扶持,后来皇后外戚干政,辅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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