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予我千秋-分卷阅读6

婢女点了点头。
苏郁便毫不避忌地将门板推开一指宽的缝,目光顺着这条缝探入屋内——
那套用了封地内能找得到的最好的面料与锦线、由数十人花了三个月方制成的婚服,此时一半被压在地上,另一半被女人随意搭盖在身上,早已被蹂躏得看不出最初的华美模样。
而那个女人,眼下正枕着鄂王光裸的胸膛,睡得一脸平静。
……
苏郁将这难得一见的景致看了半晌,重新将门板掩合,又将两个婢女遣得更远些,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去。
没走多远,就遇上了方从王府书库中出来的和畅。
俩人相互点头示意,擦肩而过时,苏郁看见他手里捧着的几本落尘书卷,忍不住好奇:“平日不见你读这些。”
和畅笑了笑,答她之疑:“自然不是我读。是给王爷在入京的途中备着解闷的,故而是按王爷的喜好挑的。”
苏郁了然,转身欲走。
和畅却在身后问:“苏姑姑走得这么急,要去做什么?”
苏郁步子不停,简单答他道:“找人重新做衣服。”
……
宽敞的马车内,卓少炎偎在整张虎皮制成的坐垫中,昏昏欲睡。
戚炳靖一掌握着书卷,一掌握着她腕骨分明的手,目光每扫过几行字,便移去看她一眼。
“少炎。”他忽而叫道。
这两字,径直侵入她的浅梦中,勾唤起她久远的记忆。
是深阁中的喃喃低语,亦是声嘶力竭的诘斥。是明堂上的意气风发,亦是鲜血淋漓的暴怒。这些皆已被掩埋于疆场的漠漠风沙下,如骨化灰,再难闻见。
她猛然警醒。
他摸着她一刹那间变得僵硬的肌骨,吐字缓慢却清晰:“不常有人叫你的名字么?”
她抑了抑惊梦后似要冲破胸腔的剧烈心跳,“……不是。”
他似乎信了,目光又回到书页上。
……
车队行了二十余日,方进入大晋京畿的地界。
三百多年前,这里曾是北戬故都。在大平世宗亲征平灭北戬后,曾封国北诸路为孝烈皇后封邑,又于北戬故宫旧址上重建宫殿,作为孝烈皇后北巡封邑的行宫。在孝烈皇后过世后,这处宫殿有长达一百余年的时间都未再有过新主。至中宗时,上将军戚安以军功封晋王,就封之后命人重葺这座宫殿,在其后数十年间几经修整扩建,方有了如今这般规模。
马车路过皇城时,卓少炎揭起帘布朝外望了一眼。
高深的宮墙自远处如山嶂一般向她压近,飞出墙外的一枝翠芽昭示着初春已至。
戚炳靖此时正闭目养神,不妨她忽然开口,问说:“你入京陛见,为何要将我带来?”
他答道:“想要夜夜抱着你睡觉。”
卓少炎放下帘布,无言片刻,复又问说:“从军前到如今,你所图的——是我的容色?”
这回他沉默了许久。
就在她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睁开了眼,重重看向她,目中一片赤诚与坦荡:“是。”
……
大晋长宁大长公主生辰,戚炳靖入京所奉贺礼乃是十株奇石。
大长公主府辟于皇城之南,占地颇广,共有一百三十屋,内里花鸟园林,曲桥流水,于此初春时节,景致怡人。
鄂王的马车于公主府门口停了一盏茶的功夫,又继续向宫城行去。
而卓少炎则被戚炳靖留在了他的长姊,长宁大长公主戚炳瑜的府上。
离去前,他微微笑着对她说:“长姊自幼疼我,想来亦会疼你。你陪她说说话,我夜里回来陪你。”
卓少炎不得选择,只能承应下来。
……
长宁素来喜爱丹青,在等府中开晚膳时,她邀卓少炎一道去公主府东殿中的画室内品鉴她的藏物,而她自己则正好可以仔细瞧瞧那十株可以用以磨制上等颜彩的奇石。
画室内陈有诸多名家佳作,卓少炎轻轻挪步,一一看过去,心内亦颇惊讶于长宁之博藏,须知这些画中有不少大平先朝历贤之作,便连大平皇室,亦难说能比她陈藏得多。
“你在大平,跟了成王几年?”长宁伸手抚过一株孔雀石,语气颇随意地问。
卓少炎愣了一愣,稍稍细思,才答道:“五年。”
长宁转首顾她:“大平皇室英氏多情种,想来成王亦如是?”
卓少炎垂睫无言。
长宁又问说:“你跟了他五年,都未生一子半女?”
卓少炎摇了摇头:“并无。”
长宁目光深长地看了她一会儿,笑道:“我那四弟,待你可还好?”
卓少炎脑中一刹想到他在军前的冷辣狠厉,一刹又想到他近些日子中偶尔会流露出的温柔疼惜,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答她此问。
长宁见她不言,竟自轻叹:“我那四弟,英武睿明、才拔众人,然而封王二年有余,都未讨到个王妃。”
窗棂处泄入霞光,那株孔雀石在长宁手中闪动着惑人的细芒。
“建初十六年,册礼既行,先帝曾经问他,想要讨个什么样的女人做王妃。”长宁瞥一眼卓少炎,“你想不想知道,我那四弟当时回了什么?”
第4章 肆
长宁这话虽在询问,可却全然未给她作答的余地,径自继续道:“先帝当时问罢,我那四弟沉思了好一阵儿,方回道:‘不求貌美,但求……’”
“皇姊。”
男人横来的声音截断其未尽之言。
长宁收住话音,回身看向画室门口,就见戚炳靖一身朝服,夕阳余晖徐徐铺落,将他负手而立的身影映得瘦长而凌厉。
“怎么回来得这样早?”长宁波澜不惊地转过话头,仿佛方才并没有在背后说关于他的闲闻轶事。
戚炳靖步履从容地踱进屋来,走至卓少炎身旁,牵起她的手,回长宁的话:“想她了。”
长宁笑道:“美眷在室,合该如此。”
……
用膳时,卓少炎几乎指不碰箸,一口一口皆是戚炳靖喂她吃。
长宁看得目不转睛,良久,慨叹道:“四弟,这未免也太宠了些……”
“是么?”戚炳靖问道,然而被问之人却不是长宁。
卓少炎被他盯着,不得不接话,答道:“还好。”
在军中时,他对她何曾有过怜香惜玉之举,而今这些疼惜照拂,在她眼里亦算不得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长宁却被他二人这一问一答逼得哑口无言。
过了好半晌,她才平复了心情,再度开口问:“今日陛见,皇上没有留你住在宮里么?这两年昌庆宫一直未作它用,就为给你留着。”
戚炳靖淡淡道:“在皇姊这里住着舒心,又何必费事。”
“前些日子,听闻有朝臣上奏,说谢淖近来在南境颇不安分,又说谢淖如今自恃军功,有几次连你的王命都不放在眼里,这些可都是真的?”长宁又问。
“是又如何。”
“那谢淖当初是因你举荐才得以领兵的,而今你竟任他如此嚣张?且他若在南边闯出什么祸来,你又如何脱得了干系?”
“皇姊多虑了。我朝祖制,武将不封。谢淖纵有再大功勋,亦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长宁听后,眉头稍蹙,却终究未再多说什么。
卓少炎面色平静地听着二人对话,心中却微起波澜。
未想到,以长宁与戚炳靖这般亲近的关系,竟也被蒙在鼓中,不知谢淖其名之后,真相_0_chi_0_luo得令人震惊。
……
翌日,鄂王专宠卓氏一闻传遍京中朝臣贵戚。
大长公主生辰将近,来送贺礼的车马源源不断。而自这日始,在贺礼之外,更有不少人特意奉礼给鄂王宠眷,冀望以此来搏鄂王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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