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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分卷阅读27

皇。”
  这道理端拱帝明白,然而念及逝去的爱妻长子,却是怒意更甚。
  谢珩缓了语气,“倘若父皇按律论处,不作牵连,朝臣没了后顾之忧,必定感念天恩浩荡,诚心归服父皇。母妃和大哥在天之灵,必定乐意见此。”见端拱帝脸色犹自阴沉,续道:“倘若高探微、傅玄的命仍不能消了父皇怒意,待朝政稳固后再行处置高家其他人,又有何不可?”
  最末一句,算是称了端拱帝的心意。
  他将谢珩盯了片刻,才抬手道:“起身吧。跪着也不嫌累。”
  谢珩依命而起。
  旁边段贵妃见他面色稍霁,这才柔声道:“英娥,给你哥哥添茶。说了半天,嗓子该干了。”说罢又捧了茶杯送到端拱帝面前,“皇上也是,都是至亲父子,多少风浪过来了,还动不动就虎着脸,不肯耐心教导。太子是诚心为皇上考虑,拳拳孝心,臣妾都看得出来。”
  她膝下无子,将乐安公主抚养长大,加之性情温顺,安分守己,端拱帝纵对发妻情深义重,待她也颇礼遇。
  婉转带嗔的劝言将怒气消去不少,端拱帝瞪了谢珩一眼,“就只会给朕添堵。”
  “儿臣愚鲁,还需父皇多加教导。”谢珩带出一丝笑意。
  端拱帝也不再计较,“罢了,此事我再想想。”
  谢珩拱手称是。
  于是添酒添茶,殿中恢复融融之乐。
  *
  南熏殿中,伽罗盘膝而坐,静候谢珩归来。
  谁知暮色四合时,未等她动身,谢珩竟先来了。
  宫廊两侧虽已点了烛,却并不济事。他身上还是赴宴时的太子冠服,应当还未回寝处换衣裳,身后并无随从,只踏着暮光大步走来。
  伽罗忙迎上去行礼,晚风中闻见他身上的酒气,不由诧异,“殿下?”
  谢珩将她容貌衣衫打量,窈窕的身段衬着妩媚面容,赏心悦目。她平常虽也装扮,却很少这般精心,更不会刻意点染眉目双唇,增添风情。
  着意的装扮是无声的示好,她笑意盈盈,意态柔美。
  谢珩忽然觉得很愉快,微微一笑,道:“很好看,是过节的样子。有茶吗?”
  茶当然是有的,伽罗忙请他入内。
  他今日心绪不错,伽罗尽量收敛敬惧,冲茶给他斟上,双靥含笑,“殿下似乎喝了不少?”
  谢珩笑而未答,目光在屋内逡巡。由窗台至书架、桌案,最后停在砚台笔架上。听侍女回禀说伽罗打听过鸾台寺佛事的时间,近日又极认真的抄经书时,他颇感欣慰,而今瞧见那摆放整齐的笔墨砚台,素来沉肃的神色愈见和缓。
  伽罗灯边俏立,拿了瓷杯给他添茶,“殿下在看什么?”
  “没什么。傅伽罗——”谢珩顿了顿,又闭口不言。
  伽罗含笑奉上茶杯,也未多问,返身在桌旁坐下。
  “从宫里出来,想来此处坐坐。”谢珩觑向伽罗,烛光下但见美人如画,比从前添了几许妩媚,叫人舍不得挪开眼。当日鹰佐说她“又香又软,蚀骨销魂”,谢珩后来明白那是鹰佐在搪塞。否则以傅伽罗这样子,若当真被鹰佐欺负,哪会风轻云淡?
  只是……又香又软他早就知道,蚀骨销魂呢?
  身姿袅袅婷婷,纤腰盈盈如柳,渐渐鼓起的胸脯如春日蓓蕾绽放,入目婀娜。
  他忽然,有些非分之想。
  谢珩轻咳了声,起身踱向书案,随手翻起伽罗那本佛经,“你抄的?”
  “听说文惠皇后的佛事将近,抄本经书,聊表心意。”伽罗随他走过去,目光微垂,“当年的事我虽不知情,但傅家与殿下父子的恩怨由此而起,伽罗心知肚明。殿下宽宏大度,伽罗无以为报,唯有虔心抄诵经书——这是外祖母从前教我的。”
  谢珩觑她一眼,翻着经书。
  簪花小楷写得整齐秀丽,看得出她很认真。傅玄狠毒奸诈,高探微随波逐流,麻木逢迎,她长在傅、高两府,却还是玲珑剔透,十分难得。
  “随我走走。”他说。
  伽罗依言跟随在后。
  晚风薄凉,渐渐行至湖边。临水有亭,昏暗夜色下,迎风挑了数盏灯笼。亭中有石桌,搁着两坛酒,再无他物。
  战青笔直的站在那里,待谢珩进了亭子,便拱手道:“殿下,酒已备好了。”
  谢珩颔首,令他退下,随手拆开酒封,就着酒坛喝了两口。转头见伽罗还傻站在那里,便指了指另一坛酒,“尝尝?”
  “这个吗?”伽罗瞧着酒坛,颇为惊讶。
  今晚的谢珩很奇怪,从初见到的那一瞬,她就能感觉出来。从前他神情冷肃,虽宽宏大度地帮了她,却总是威仪不可亲近。今晚却无端叫她来散步喝酒……
  难道是那卷经书的功劳?
  伽罗猜疑不定,毫不犹豫的拆开酒封,捧起来喝了两口。
  不是预想中的辛辣,入口绵软,甚至有清香扑鼻。她在淮南时也喝过酒,虽然量浅,却也不惧酒味,喝了两口放下,偷偷擦拭唇边酒渍。这般喝法很不雅,若在淮南,舅母必定会责备。但伽罗却觉得过瘾,抬头看向谢珩,便见他也正瞧她。
  目光相触,谢珩仿若无事的挪开,旋即坐在水边喝酒。
  伽罗猜不透他心思,未敢搅扰,就在旁边陪着,偶尔喝两口。
  苍穹浓如陈墨,唯有灯笼昏暗的光芒照亮方寸之地。极低的风里,谢珩忽然开口,“高家的事,你知道了?”
  “嗯。听到她们议论,才知道外面的动静。”
  谢珩颔首,未再多说。
  酒坛渐渐空了大半,伽罗醉意深浓。
  酒壮人胆,这话是没错的。原先的顾虑敬畏皆被酒意冲走,伽罗决定开口,“其实在听到虎阳关大败,殿下和皇上回京的消息时,外祖父就料到了今日。外祖母说过,当年那些事都是造孽,终会自食恶果,只是没想到来得这样快。不过殿下,外祖母是无辜的,她从来不曾插手过这些。”
  “我知道。”谢珩颔首。
  “殿下答应帮我搭救家父,这已是天大的恩情,我本不该贪心。”伽罗侧身,蹲在谢珩跟前,“可外祖母悉心抚养,待我极好。除了家父,她是我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她曾阻拦过外祖父和舅父,但是没用。殿下——她真的是无辜的。”
  谢珩低头,看到她裙衫曳地,月光下脸庞柔和,眼眸蒙了雾气。
  “我说过,恩怨皆有其主,我不会迁怒。”
  “可我还是害怕。”伽罗眼中雾气渐聚,“殿下宽宏大量,恩怨分明。可是恨高家的岂止殿下?韩大人是王府旧臣,尚且那样,更何况还有皇上。外祖父害死信王,那毕竟是殿下的兄长,皇上的长子。殿下是否知道,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外祖母?”
  谢珩目光落在她脸上,声音微微僵硬,“父皇没说。”
  伽罗酒后胆大,凑得更近些,扶在谢珩的膝头,道:“倘若皇上迁怒,殿下能否劝他明察——外祖父和舅父的罪行我不敢擅自议论,可外祖母,她真的无辜。”
  她趴在膝头,双眸如同小鹿,满眼期盼。
  谢珩归来时本已薄醉,这坛酒下去,酒意更浓。
  心如剑锋,经历淬炼磨砺后早已冷硬,却还是抵不住她的眼神。
  在外他是端贵威仪的东宫太子,于云中城谈笑杀伐,于帝都朝堂号令百官,惯常的冷肃与霸道手段令不少朝臣敬畏归心。在这里,他却仿佛还是受挫被困的少年,贪恋淮南春光下那双潋滟明亮的眸子——
  那是淮南高家密布的阴云里透隙射出的阳光,于满目阴冷黑暗中,让他看到亮光。
  他抗拒又贪恋,难以自禁。
  谢珩觑着她,说得更加明白,“父皇的圣意我难以左右,但你外祖母的立场,我会如实禀告父皇。”
  伽罗的眸中渐渐漾起笑意,透过朦胧雾气,如明澈微蓝的琉璃。
  “殿下明辨是非,胸怀宽大,必定能令群臣归心。”她含笑恭维,想要行礼,酒醉后身体摇晃,一垂首,直直栽向谢珩怀中,而后往右一偏,靠在他膝头。
  谢珩怕她摔着,伸臂揽住。
  伽罗不再动弹,枕在他膝头,眯了眼睛笑着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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