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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春-分卷阅读95

悄悄溜走,因没来得及抱起披风,还在上头染了许多雪泥。
  而今回想起来,伽罗不由莞尔。
  莞尔之余,心里却有些茫然。
  回忆这种东西,在一处时尚不觉得,一旦分开,却会气势汹涌地窜入脑海。
  逃离东宫的最初几天,他刻意不去想谢珩、不去想东宫,每日读书练字,尽量移开视线。原以为这些足够,十天半个月过去,沿路的景致见闻能替代那些回忆,却没想到,事实远非她所预料的那样。
  从车马出了京城的那日,心里便觉得空落落的。
  洛州是去往云中城的必经之地,春日里北上议和的时候,走的也是同一条路。
  稍觉熟悉的景物入目,平白勾动往事,她开始做梦,断续芜杂,或是淮南的旧事,或是数番遇险时的惊魂,更多的是东宫。
  南熏殿里的紫藤、朱雀街上的花灯、清思园里的水榭廊台,梦里的谢珩还是跟从前一样冷肃,黑衣墨袍,她在屋里逗弄阿白,转头看到他站在身边,让她觉得欢喜。仿佛他的气息近在身畔,像那晚夜色中突兀的攻袭亲吻,梦里都令人小鹿乱撞。
  然而欢喜之外,还会有旁的场景入梦。
  翘角飞檐,宫宇肃穆,她仿佛是站在皇宫麟德殿前,满心惶恐畏惧。端拱帝那张威仪含怒的脸在梦里分外清晰,噙着冷笑,告诉她外祖母和父亲已被处决,傅高两府都已陪葬。
  她满心凄惶,孤身站在空荡冰冷的殿前,举目四顾,却没有谢珩,连岚姑都不见踪影。满目森冷,只有檐头铁马随风,在暴雨中铮然作响,连那雨丝都是血红色的。
  梦醒时,她知道那是心魔作祟,是内心深藏的担忧恐惧。
  但难以遏制的,谢珩的影子却愈发清晰的浮现,不时闯入脑海。
  ——譬如此时。
  伽罗手指拂过冰冷潮湿的石棱,叹了口气。
  身后忽然有人说话,“天气冷,怎么独自在这里出神?”
  伽罗回身,看到易铭站在雪地里,正望着她,宝蓝色的披风垂落,眼含探究。
  伽罗笑了笑,“易公子回来了。”低头紧了紧披风,迅速藏起眼底情绪。
  易铭也没追问,只向谭氏住处瞧了瞧,“老夫人得空吗?”
  “外祖母用过饭后睡了会儿,此刻应该醒了。”
  易铭遂抬步往那边走,“一起过去吧。我有事要找老夫人商议。”
  伽罗跟在他身旁,到了住处,果然谭氏和岚姑都已起来了,院里的积雪不知是何时清理过,混杂着雪水,堆在甬道两侧。厚重的门帘垂着,里头已经掌灯,昏昏照在窗纸上。
  仆妇手扶笤帚,躬身问候,易铭只挥了挥手,走至廊下。
  岚姑早已听见动静出门,忙打起帘子,“易公子来了,快请进。”
  谭氏被安排在这院子的正屋,左边两个次间用以起居,余下的便可会客。她睡起后换了身檀色团纹衣裳,也起身含笑,请易铭往次间的会客处坐着,岚姑斟茶。
  易铭也不虚客气,命屋中仆妇都退出去,这才开门见山道:“刚从外面回来,总觉得这宅子外有眼睛盯着。不知老夫人可曾察觉异常?”
  “有人盯着?”谭氏微诧,“你没瞧错?”
  “侄儿在外经商多年,能少丢货物,靠的就是这本事,虽没瞧见,那感觉十有八.九都是准的。但凡被伏击盯梢,周围毕竟会有所不同,这回应当也不会错。”易铭笑了笑,意似了然,“这宅子平常空置,少有人来,从前也没见有人盯梢,这回想必是冲着老夫人和伽罗来的。”
  说着,眼光落向伽罗,便见她面色微微一变。
  “混在商队里虽隐蔽,一旦露了形迹,那些人的鼻子就格外敏锐——老夫人既然说了是东宫的人,想必更比旁人厉害许多。侄儿特地过来,是想与老夫人商议,后头咱们继续同行,还是暗中躲过去?”
  谭氏没想到谢珩的耳目这般灵敏,事情都过了一个月,竟然还能追到洛州来。
  她不能擅做主张,遂看向伽罗。
  伽罗也是诧异,心里微微一跳,道:“既然露了形迹,或许很快就会有人赶过来。既然决定了去西胡,最好还是能甩开这些人,只怕会连累了你。”
  “我这里无妨。”易铭倒不太在意。数年经商,他固然行事谨慎,却也非怕事的人,道:“老夫人和你又不是朝廷缉拿的犯人,我帮着捎带一程,有何不可?即便你们躲开,对方过来讨人,也有应对之策,无需顾虑。”
  伽罗捏不准,看向谭氏。
  谭氏遂道:“他既然这样说,便是有把握,不必担心。走或者留,全看你的心意。”
  伽罗扣在茶杯上的五指不由紧了紧。
  倘若易铭的感觉没错,外面盯梢的必定是东宫的人。行路在外,上下车马,用饭住宿,难免稍露形迹,但若非有人特别留意,也无大碍。既然被人盯上了,想必对方颇为重视,等消息递到京城,即便谢珩不会亲至,恐怕也会派人过来捉她回去。
  走到这一步,她实在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姿态面对谢珩。
  何况,即便留恋、遗憾,私心里,还是不敢去招惹端拱帝那样的人,招来灾祸。
  她稍作沉吟,抬头看向易铭,“倘若想甩开他们,可有法子?”
  “没有万全的法子,只能试试。”易铭既然答应了相助,自是尽心竭力,在来这院子的路上,早已考虑过,“若是让伽罗暗中逃出,其实不难——对方既然藏得隐蔽,想来人手不多,我们只作不知,如常安排商队,两位暗地里装作家人混出去,对方未必留意。但倘若如此,我便无法照拂,这一带情势不稳,怕是会有危险。”
  这考虑得倒是颇周全。
  谭氏也皱眉道:“我倒无妨,早年孤身南下,也不怕风浪。就怕伽罗吃亏。”
  “或者……故技重施?”伽罗道。
  易铭一笑,“就跟上回一样?”
  “嗯,这两天多派人外出走动,做个假象。若是有人来问,我就躲着,易公子只管告诉他,我已暗里离开。若能瞒得过去,往后再图别计。”
  “若是瞒不过去呢?”
  瞒不过去,就只能直面谢珩,是生是死,只能听天由命。
  伽罗苦笑——面对谢珩的天罗地网,这会儿再想逃,实在太难。
  她想不到万全之策,只能冒险一赌。
  易铭颔首,既然祖孙俩有了主意,也不多嘴,自去安排。
  ……
  他走后,伽罗便愈发沉默,对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站了半天。岚姑知她心事,瞧着心疼,又不知该如何劝说,只跟谭氏换眼神。谭氏也是望着伽罗出神,直到晚饭过后,才将伽罗留在身边,柔声道:“心里拿定主意了?”
  “嗯。”伽罗颔首。
  “其实太子也很好。不计前嫌,恩怨分明,能为你做到那份上,实在难得。事情过去一个月,换了旁人,早该撒开手了——毕竟京城里那么多闺秀,他随手挑一个出来,都能顺心省事得多。可过了这么久,他依旧安排人盯着。倘若真的再派人过来,就真是十分真心了。”
  屋里火盆暖烘烘的,谭氏烫了壶去年埋下的荷花酒,祖孙俩各斟一杯。
  她毕竟半生流离,年轻时跟高探微情投意合,却碍于规矩未能成婚,待二十余年后重逢,早已物是人非。虽明知时光不可逆转,她也不止一次的想过,倘若当时勇敢些,跟着高探微南下,没有那割裂的二十年,两人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这样的毕生憾事,她终究不愿伽罗再去体尝。
  火光明灭,伽罗瞧着谭氏眼角皱纹,也自笑了笑。
  “我明白外祖母的意思。倘若易公子感觉得没错,真的是太子派人盯梢,此生能碰上太子殿下这番真心,确实是我的幸事。一旦错过,从今往后,恐怕再也没机会碰到。”
  哪怕时移世易,一二十年后或许会再重逢,却也绝不可能回到如今的情形。
  高探微尚且会在另娶后性情稍变,拿着权势地位麻醉,终至如今的麻木逢迎。谢珩居于东宫之位,所面临的压力和诱惑,更不可同日而语。届时两人即便重逢,却也未必还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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